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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白雲開這車,白小墨坐在他的旁邊,白雲開公路,白小墨看遠方。遠方是一片看不見的一片黑,黑得像美人頭上的雲鬢。
  
  學校到了。
  
  白小墨看看戴在手腕上的表,已經午夜了。
  
  宿舍的寢室門已經關了,黑暗中的一座監獄。
  
  白小墨敲門衛室老師的門,“咚咚”,她敲得堅定有力,沒有絲毫畏懼。
  
  她大約敲了五分鐘,裡面的胖老師依舊在熟睡中。
  
  她繼續敲,也不說話。
  
  白雲一直在遠處的車裡看她。
  
  胖老師終于坳不過白小墨的倔強,起身兇惡地問:“誰啊?這麼晚回來!把你輔導員喊來問清楚!”
  
  “是我。中文系01級三班的白小墨。實在要叫我輔導員的話,老師就起來叫吧。”白小墨說。
  
  白小墨看見門縫中擠出一張肥肥的餅子臉,門漸漸開了,最後露出那肥胖的中年女人的身軀。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餅子臉老師很兇惡。
  
  “因為幫白老師做事做晚了。”白小墨說,她真的誠實。
  
  “哪個白老師?”餅子臉老師還是兇。
  
  “白老師!你過來跟她說。”懶得跟她解釋,直接喊當事人吧,對著白雲的車就是一陣喊。
  
  白雲聽見她的聲音,他怎麼知道她竟是這樣白癡般的誠實,臉色有些發紅,只有硬著頭皮下車。
  
  “啊?是你啊。”餅子臉老師頓時似水柔情起來,所有的眼神都關注到白雲的臉上去了,對著白雲說:“小丫頭,進去吧。”
  
  白小墨進去。
  
  在轉身的時候隱約聽見對話:
  
  很久都不見你了。你還是這麼好著。
  
  是的。你也挺好。
  
  我啊,混日子了。你看我變得。。
  
  挺好。
  
  ……
  
  不知道他們說了多久。
  
  等到白小墨洗漱完畢上床歇息的時候,才聽見外面車子發動的聲音。
  
  手機響了一下,白雲發的:晚安。
  
  手機裡有了陌生氣息的短信,似乎夜色變得不那麼可怕了。白小墨很快睡著了,今夜沒有失眠,睜開眼睛已經是白晃晃的光。
  
  白雲送走了白小墨。
  
  看女生寢室門的中年姿色殘廢的胖女人,竟是自己大學時代在家鄉的
  第一個女朋友。
  
  其實也說不上女朋友。那次大學放假回家,看見她站在玉米地裡,她穿著的確良料子襯衣,風擠著她的乳房,曲線玲瓏,那個時候,自己也正年少,兩人認識已久,很小的時候就一起去河裡摸得魚,親切了解的兩具年輕身體,多麼渴望撫摸。
  
  他于是走上去,望著她,聞見她身上經過勞動而流出的汗水,那汗水帶著姑娘剛好成熟的體香,太迷人了。
  
  他摸她,直接摸她的下身,那直接也帶著點試探性,可是她的下身那麼粘,那麼濕,好像等了他很久很久。他就勢拉她下地,翻身上去,為了掩飾第一次的尷尬,他故意裝作很熟悉的勇猛,經驗總是要靠積累的,男人的第一次都是丟人的,他進去了,勇猛了三下,就洩了,弟弟灰溜溜地出來,為自己的不爭氣而垂頭喪氣。
  
  兩人很快穿戴好衣服,逃跑似的分開了。
  
  于是,白雲很快讀完了大學,讀完了大學後,因為有才華,外貌英俊,積累了很多經驗,加上文人風花雪月的氣質,妹妹越泡越過,小弟弟也身經百戰後金槍不倒,這一切又造就了白雲的女人緣。最後遇見章嚴,之後白雲考上復旦大學中文系研究生,章嚴是聰明的,在白雲去度研究生之前,逼著白雲和自己扯了結婚證。
  
  這麼多年過去了,今天居然遇見了自己第一次性愛的故人,她一直生活在自己的週圍,她的姿色真是殘廢得不成樣子,自己也老了吧,要不怎麼會被朱碧的短信嚇得一驚一乍的呢?
  
  想到白小墨,無知無色卻無畏的白小墨,白雲有些懷念自己年輕的味道。
21
  
  白雲停好車,下車拿手機的時候,他的心都還有點忐忑,生怕那嚇人的手機又要發出響聲,帶給他死去朱碧的訊息。
  
  白雲決定這幾天有時間在朱碧開追悼會的時候去拜祭朱碧,再不行的話就請附近華岩寺有名的心月大師來做場法式,求個符什麼的,鬼神之事,總之還是心存敬畏的好。
  
  再說,想到朱碧的慘死,白雲有些內疚,畢竟是自己對不起她,心中也開始難過起來,畢竟“白日恩”,和朱碧把愛付諸行動基本上有過一百次了吧,那就是有恩情了的啊。
  
  白雲越想朱碧越難過。
  
  難過歸難過,可惜愛自己的女人總歸是不能和自己的兒子在心目中的地位相提並論的。
  
  所以,白雲也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對,給朱碧一巴掌是自己愛子的正常反映。
  
  朱碧這件事情的教訓是,以後不要去碰太固執的女人。
  
  想到太固執的女人,自己的老婆章嚴也算一個。
  
  白雲嘆口氣,這個世界為什麼就沒有女人了解我呢?她們是真的愛我嗎?還是僅僅想霸佔我呢?
  
  霸佔的欲望之強大到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
  
  回家開門,客廳的燈已經關了,往裡面望了一眼,兒子房間的燈是關著的,看來已經做完了作業睡覺了,自己房間的燈也是關著的,老婆也睡覺了。
  
  白雲輕手輕腳擠進臥室,洗漱之後,爬到床上,開了床頭燈,拿書看。
  
  “回來了?”章嚴突然發聲。
  
  白雲嚇了一跳,抬頭看見章嚴轉身過來一張如紙般白的臉。
  
  章嚴笑了:“對不起,老公,我在做面膜呢。”說完,撕下臉上的那張白皮,露出樹皮臉,“據說做了白裡透紅,你看效果好不好?”
  章嚴知道白雲嫌棄她,從她27歲額頭長出很多皺紋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她日日擋著他的桃花運,她贏了,她在他其餘女人面前總是贏,因為她有殺手□,可是贏也不是那麼好贏的,不費心計怎麼行呢?費了心計,贏了男人,過早地衰老了自己。
  
  時時提防白雲出軌,心情就不好,操心就老得快,越老得快,心情越不好,心情越不好,越是提防白雲出軌,于是心情就越不好,越來越來老得快。
  
  也有情緒好的時候,就拉開冰箱,取出面膜。
  
  上次用海藻泥,美白提膚,這次用綠泥,長效保濕。
  
  下次用活氧溫泉,深層淨化;或者燕麥蜜糖,淡褪暗啞;或者海洋礦物鹽,收細毛孔;當然還有玫瑰果,豐潤柔滑;海椰油淡化細紋;然而最偏愛紅酒面膜,臉龐緊致,輪廓明顯。
  
  理論上,統統敷到臉上便青春永葆,皮膚好得如同嬰兒。
  
  實際是,該怎樣老去,便怎樣老去。
  
  大概女人敷的不是面膜,而是希望。
  
  “老婆。我想睡覺了。”白雲頭也不回地轉過身去,在外面已經被嚇壞了,回家還要被嚇個半死。做男人真的很累。
  
  熱臉貼個冷屁股,碰了一鼻子灰。嚴自討沒趣,心裡恨得要命,面子上過不去。東西丟了,都要想法是否還能尋找,面子更是如此,越是丟了面子,就越是想找回來,因為還有虛榮心作祟。
  
  “老公,據說你《今夜不設防》節目主持人朱碧死了?”章嚴不陰不陽地點了一句。
  
  白雲沒有回答她的話。
  
  這個話題,兩個人心裡都有些痛。
  
  整個臥室安靜了。
  
  安靜了很久,安靜的時間裡,章嚴丟面子的怨氣已經消了,平靜了才知道自己說了一句錯話。
  
  衝動在任何時候都是魔鬼啊。
  
  “是你殺的?”白雲突然說。他其實只是亂說的,他知道他的外遇終止,很多時候都是章嚴搞的鬼。
  
  “怎麼說是我?據說是自殺的啊?”章嚴心中一緊,有時候人的直覺是最真實的答案。她在叫靜慧大師下詛咒的時候,她其實也想試試這個詛咒是不是真的靈,上次詛咒後死了一個白雲身邊的女人,她認為不過是碰巧。
  
  “嗯。老婆,你知道的,我是不會離開你的。你不要這樣,好不好?”白雲知道被章嚴知道後自己出軌的每一個女人,章嚴幾乎都要去和她們談話,循循善誘,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聲淚俱下,目的就是要其女人離開自己;要不就大勢宣揚,到處鬧事,她的行為已經殺死了他無數次的外遇。
  
  “嗯,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章嚴說,都是女人,都嫁老公,憑什麼我就要和那麼多人分享自己的老公?偏不!就壞你的好事。這些年為他操持家務,撫養兒子,事事都為他,他還想怎麼樣?怎麼可以嫌棄她?怎麼可以背叛她?想到委屈處,眼淚下來。
  
  “睡覺吧。”白雲嘆口氣。
  
  “下輩子不要嫁給我。你是知道我的。”白雲抱抱妻子,撫摸她,想給她一些安慰。我不過就是風流了些,可誰叫她們要喜歡我呢?真不是白雲的錯,一點都不是。
  
  章嚴把他的手推回去了,她不領他的情。
  
  就是不領你的情,除非你把你的真心再次掏出來給我瞧。
  
  為什麼我會有煩惱?因為我在乎你,在乎你,就和你較真,較真就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真相就要心寒,不甘心心寒,我付出一切就是要證明自己的幻覺存在,于是煩惱維持。
22
  
  白雲早上醒得很早,不僅僅是因為早上的第一二節課。
  
  因為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朱碧渾身是血的向他爬過來,他在夢中呆呆地望著她,不敢擁抱她。
  
  洗了個冷水臉,出來客廳,章嚴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牛奶還飄著溫馨的煙霧,強調它恰到好處的溫度。
  
  如此貼心的關愛,白雲早不稀罕,也從不稀罕。
  
  他連早餐的姿色都沒有仔細看一眼,就夾著書匆匆走了。
  
  章嚴望著關上的門,自己坐下來慢慢吃。
  
  正讀高中的兒子白小雲也起來了,出來吃早飯。
  
  “媽,你怎麼哭了?”白小雲說。章嚴是低著頭的,但是臉上的淚水滴到了桌子上。
  
  “牛奶灑了。媽沒哭。”章嚴說。母親總是安慰兒子,盡管謊言很拙
  劣。
  
  牛奶是白色的,眼淚是透明的,一切謊言都沒有關系,只有自己的心是疼的。
  
  “媽,我會努力讀書的,我答應你,今天不逃課。”白小雲望著母親說,血濃于水。淘氣歸淘氣,誰最疼自己,白小雲自己知道。
  
  “好。去上課吧,要不遲到了。”章嚴笑著說,臉上還是濕的。
  
  學生稀稀拉拉地來了,早上一二節的課,遲到的很多。
  
  可是在教室的第一排中間,白小墨依然坐在中間的顯眼位置。
  
  白雲看她,她連頭都不抬,一直低頭看課本。
  
  一直到下課她出去,白雲翻開她摀著的課本,奇怪的是課本上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啊。
  
  是啊,我沉默,其實並不代表我隱瞞,我只是不願意表達而已。
  
  轉身卻看見白小墨一直站在走廊上看自己,白雲笑了,這個故弄玄虛的小家伙,突然想起了常和她在一起的張芷捷,她們今天居然沒有在一起。
  
  白雲朝著她走去,站在她面前:“想什麼呢?小朋友?”
  
  “老師,你覺得孤獨嗎?”白小墨問他。
  
  始料未及。
  
  白雲不知道白小墨突然這麼直接就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你覺得孤獨嗎?
  
  是的,我孤獨,我孤獨,我孤獨。
  
  我孤獨極了。
  
  白雲苦笑了一下,摸了白小墨的頭,說:“小鬼頭。你的好朋友張芷捷呢?”
  
  白小墨說:“不知道,消失兩天了。”
  
  白雲還想和她多說兩句,上課鈴響了。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去了教室,各就其位。
  
  白雲對著所有學生說:“希望下次把你們這學期學習現代文學後寫的書評叫上來,佔期末百分之二十的成績。”自己在外面的生意越來越大,白雲對于教學已經越來越厭倦。學生每學期交上來的論文,現在都還放在家裡的書桌上,一本都沒看,在給學生平時成績的成績單上,永遠是個及格分。
  
  他現在之所以還堅持上課,舍不得自己的三尺講台,舍不得離開學生的崇拜,受到學生的盲目崇拜,這種滿足感是多少金錢都買不來的。
  “老師,能交自己寫的小說嗎?”白小墨來了精神,站起來認真的說。
  
  “隨便。都可以。”白雲強忍著打呵欠,輕輕說,但是聽清楚了,才知道是白小墨發的聲,仔細看她,表情認真的臉上竟然有些許嬰兒肥,誰說沒有姿色就不可愛來著?
  
  白雲笑了。
23

  
  張芷捷和姚荻培養著階級感情。
  
  早上,張芷捷搖醒還在睡覺的姚荻。自從第一次被自己帶回家過夜對自己有點身體的感覺後,就再也沒有過。
  
  張芷捷覺得奇怪了,她清晨起來跑到浴室,仔細看了自己的三圍:90 58 90。
  
  很標準的身材啊,為什麼姚荻現在和我睡在一起對我沒有感覺呢?
  難道長得難看嗎?
  
  對準鏡子做了很多的鬼臉,無論那個角度都完美無瑕!
  
  標準美女,張芷捷對著鏡子做了一個“耶”的動作。
  
  那為什麼呢?既然對我沒感覺,為什麼還要每天來找我?找到了我,和我同床了又沒感覺?
  
  張芷捷對自己問了一連串問題把自己搞暈後,推論出姚荻對她別有所圖。
  
  不為色就為財!
  
  張芷捷衝進臥室,拉來還在熟睡中的姚荻,輕聲輕氣地問:“乖乖,我性感嗎?我漂亮嗎?”
  
  姚荻睜開睡眼朦朧的眼睛含糊著說:“性感性感,漂亮漂亮。”
  
  “叫你小弟弟出來證明!”張芷捷說著就去拔姚荻的褲子。
  
  他果真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看來自己誤會他了。
  
  張芷捷的手觸碰到姚荻硬邦邦的私處,臉紅了,一會就紅得發燙。
  
  “幹什麼?我每天早上都這樣子的。一柱擎天”姚荻說。
  
  “你真的喜歡我嗎?”張芷捷說。
  
  “是的,喜歡你,每天想著你。”姚荻說。
  
  “為什麼?”張芷捷問。
  
  “因為你柔弱,你每個睡著的晚上都會因為在夢中被驚嚇而哭。看到你哭,我就想保護你。”姚荻笑著說。愛是因為同情柔弱產生的嗎?
  
  “我有些神經質。我心理有問題。我身後有鬼跟著,他不許別的男人跟我做愛。我是黑蜘蛛,跟我做愛的男人都會被我身後的鬼害死。”張芷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真的有鬼的話我也不怕。你看現在晚上廁所裡的鏡子不是已經沒有血痕了。”姚荻說。其實,第一天他看見廁所裡的那些詭異東西也有些害怕,可是對于鬼神,他始終不是很相信,既然鬼神靈的話,父親那麼迷信,事事都要問兇佔吉,為什麼還是進了監獄呢?
  
  “哦,那看你表現吧。”張芷捷撇瞥嘴巴,歪過頭不理人了。
  
  姚荻愣了一下,這女孩真的很神經質,情緒轉換那麼大。
  
  “哦,對了,跟在我身後的鬼叫暗鬼,從我十歲時候就跟著我了。他很兇的,你自己小心點。”張芷捷說。
  
  “嗯。謝謝關心。”姚荻笑了。
  
  姚荻摸張芷捷的臉,她的臉真好看,瓜子臉,尖下巴,眼睛很皎潔,有點狐狸的感覺。
  
  姚荻想繼續摸下去,張芷捷的臉色已經變了,她有些不安。
  
  姚荻以為她不好意思,他脫她的衣服,朝她的身上壓了上去,不料她卻在自己的身下哆嗦起來,像只受驚的小白兔。
  
  “怎麼了?”姚荻問,這個孩子的反應太不正常了。
  
  “沒什麼,我對做愛有畏懼感,或許是心理問題。我出去了。”張芷捷穿上衣服,說走就走了。
  
  張芷捷走後,姚荻才發現自己的小弟弟早就軟下來了。既是剛才就算順利扒光張芷捷的衣服,自己也已經不行了,幸虧她逃得快,不然就糗大了。
  
  怎麼回事呢?為什麼每次回去喝了母親燉的補湯後,就身體很虛弱的感覺?難道是補多了,反而上火燒身了嗎?姚荻想:下次叫媽媽燉湯燉得清淡點
24(上)
  
  記得上次姚荻在張芷捷的住處,見了鬼便嚇得變了個人似的逃跑,但是想到張芷捷楚楚可憐的樣子,姚荻還是忍不住要來尋她。原來這個世界脆弱的東西總是在人心中會佔有優勢的。
  
  脆弱啊,忍不住的同情你,呵護你。
  
  見不到鬼了,是因為姚荻身上的陽氣沒有以前那麼重了,鬼不來吸了。色心和陽氣是成正比的。張芷捷這樣想。正人君子般的柳下惠自然是鬼神不近的。怪不得算命的道士說只有不動色心的人才可以把她身邊常年跟隨的鬼趕跑。難道這個人真的是姚荻嗎?
  
  可是白小墨好像很喜歡他的樣子。
  
  張芷捷想到白小墨,仿佛見到童年時候信誓旦旦要把卡通內褲全給自己的樣子,她笑了笑,給白小墨發短消息,“小墨。出來吧,我想你了。”
  
  “哦。下課就來。”白小墨很快的就回了短信。
  
  下課了,白小墨把書包往身上一挎,出去了。
  
  在出校門的時候,看見了那個曾經找她和張芷捷的要飯老太婆。她坐在牆角,面前和其他乞丐一樣放著碗,與其他乞丐不同的是,她的神色顯得並不卑賤。
  
  她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面無表情。
  
  “給你。拿去吃午飯吧,我吃午飯一般三塊,也給你三塊。”白小墨給乞丐老太婆的碗裡放上三塊錢。
  
  “謝謝你,小姑娘。又見面了。”乞丐老太婆說,“你會越來越迷人的。”
  
  白小墨笑了一下,走了,心想,她怎麼不說我會成為萬人迷呢,那不更好?想到這裡,白小墨看了看自己的三圍,和洗衣板一樣的胸圍和屁股,不可能。
  
  “白小墨,跟你商量個事。”張芷捷給白小墨開了門之後就直入主題。
  
  白小墨看見房間亂成一團。
  
  “說吧。我不和你搶男人。”白小墨說。她知道張芷捷的事情無非就是關于男生。
  
  “不是搶啊。是你的小白臉姚荻,他愛上我啦。他好像是那個道士說的真命天子哦。他還是柳下惠哦。”張芷捷說。
  
  “唉。隨你吧。你老說有鬼跟著你,可是我從來見過。”白小墨說。
  “難道你沒見到鏡子流血嗎?你和我一起看見過的啊。”張芷捷說。
  “是你叫我來看的,我沒有親眼見那血流下來,我來看的時候,它已經幹了。”白小墨說。
  
  “你真是比傻根還傻。你真是比傻根還固執。怪不得沒男人喜歡你,只知道粘著我。”張芷捷說。
  
  “小姐,是你叫我來陪你的。”白小墨回答。
  
  ……
  
  女人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麼麻煩。
  
  鬥嘴無止境。
24 continute
  
  張芷捷和白小墨坐下來。
  
  張芷捷從衣櫃裡找出自己最喜歡的衣服,性感的吊帶長裙,露出半個酥胸,露出圓潤的小腿,百麗的鞋子。畫上精致的妝容,金色的眼
  影,豔紅的嘴唇,噴上“安娜蘇”的水果香水。
  
  “白小墨,你選件我的衣服穿吧。我幫你化妝。我們現在是出去泡帥哥哦。”張芷捷說。
  
  白小墨從張芷捷的衣櫃裡面找到一件自己曾經放在這裡的帆布襯衣,襯衣很寬大,是仿照男式襯衣的樣式做的,便胡亂套在身上,理理頭發,說:“走吧,我還以為你穿成這樣是出去做雞呢。”
  
  張芷捷恨了白小墨一眼,說:“不識抬舉的男人婆。”
  
  白小墨把手在張芷捷的腰上一挽,說:“看,難道我這樣不配你嗎?”
  
  張芷捷一把打掉白小墨的手說:“又窮身體又弱。呸!”
  
  
  兩個人笑嘻嘻的打打鬧鬧。
  
  人總是在快樂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事快樂。
  
  偏偏要在芳華逝去,萬事皆過的時候,想到以前才會覺得那時候真的好快樂好快樂好快樂啊。

  姚荻回到家裡,洪碧已經把今天的湯燉好了,還是雞,總是雞,已經吃了兩年半的雞了。吃啥補啥,可最近發現自己在性方面卻越來越萎靡了?
  
  “媽,我回來了。”姚荻看見洪碧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望著他,洪碧穿著水紅色的綢緞衣服,落在綠色的沙發中間好像一朵嬌嫩的桃花。母親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老,四十多歲年紀的她真會保養。
  
  就連平時和她出去,總會被別人認成姐弟倆。
  
  “媽,你真漂亮。”兒子都被母親的姿色打動了,忍不住贊賞。
  
  “別拍馬屁了,給你這個月的生活費翻一倍作為對你嘴甜的獎勵。”洪碧笑著對兒子說。
  
  “吃飯吧,還是雞,吃啥補啥,吃雞肉,長肌肉。”洪碧說。
  
  “長弟弟肉?”姚荻輕聲說。
  
  “什麼?”洪碧沒聽清楚。
  
  “沒什麼,沒什麼。”姚荻笑了,老媽逗起來也挺好玩的。
  
  “媽,下次燉點其他的,覺得經常吃這些大補的東西,好像身體被燒壞了一樣。覺得沒勁呢,前幾天還流鼻血了。”姚荻說。
  
  “嗯,好的。下次燉只老鴨子。記得多回家啊,媽媽一個人,總是想你。”洪碧說。
  
  姚荻只是覺得渾身沒勁,小弟弟沒以前調皮,以為真的是吃補湯吃過頭了。他還沒有發現自己的喉結在慢慢往後退縮,聲音也越來越尖細了。
  
  章嚴在家裡伺候兒子吃了晚飯,收拾了碗筷,白雲連續有一個月都沒有回家吃晚飯,半夜才迷糊著回家,朱碧死了,難道又有狐狸精了嗎?
  
  章嚴在家裡頂著墨綠的泥巴面膜,猜忌白雲出軌的想法已經把她折磨得焦躁不勘,還是去找洪碧介紹的那個靜慧師太吧。
  
  章嚴在座機上撥通了洪碧的手機號碼。
  
  洪碧回到房間,泡了個玫瑰花瓣澡,也敷上面膜,放上音樂,她用的是以前的留聲機,播出的音樂是週旋的《四季歌》,她天生就愛那些陳舊的東西,那些陳舊東西天生就要散發出一種迷人的魅力。
  
  手機響了,洪碧拿起手機:“章嚴啊。什麼事情?”
  
  “想見靜慧師太?”
  
  “好啊。我也正想見她呢。她上次給我的白色曼陀羅花粉快用完了,我正需要呢,明天一起去吧。”
  
  曼陀羅花有很多種顏色的,粉紅色的曼陀羅花服食會亂人心性,白色曼陀羅花服食會使男性體內停止雄性激素的分泌,而自覺地產生大量雌性激素,連續服食三年,男人會長出女人的乳房和聲音。
  
  洪碧給姚荻服用的就是白色曼陀羅花。一點一點的放在湯裡慢慢熬,一次放半兩,服用三年,就可使兒子的男性功能完全喪失,成為一個真人妖。
  
  時間到了,洪碧從臉上撕下面膜,剛剛好,臉兒水嫩水嫩的,吹彈可破。
  
  以前哄著騙著姚荻喝湯,任何事情都滿足他,特別是錢方面的,只要肯回家吃飯,要多少錢給多少錢,反正姚荻的父親姚局長有錢。要什麼,給什麼。多給錢,有了錢就不思進取,滅其意志,只做母親的寄生蟲。而這曼陀羅花熬的湯,一喝就已經喝了兩年半。
  
  洪碧從抽屜裡拿出那剩下的半兩白色幹曼陀羅花,看著花露出恐怖的笑意:再過半年,兒子就可以變成女兒了,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兒子變成了女兒,任何漂亮的女孩子都不能勾引走他了。他永遠是屬于我的,他是我生的,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25
  
  洪碧十三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姚荻的父親姚玉龍。
  
  洪碧十三歲,姚玉龍二十三歲。姚玉龍家世好,祖上一直是當山賊土匪的,自從共產黨來了之後就跟在共產黨後面屁顛屁顛鬧革命,祖上後來成為紅小鬼,到姚玉龍的父親的時候,混到了公安局局長的位置,那個時候還講究退休接班制度,姚玉龍在二十八歲的時候順利接了父親的班,成為了新一代的公安局局長。
  
  由于在文革時候家庭是大地主背景,財產被統統沒收,雙親被關在豬圈裡毆打至死,十三歲的洪碧沒爹沒娘沒有家,更上不了學,在被燒成了一堆廢墟後的破房子裡生活,晚上在牆角升起一堆火,在火沒有被風吹滅之前睡著,這樣至少可以做一個溫暖的夢,白天就出去菜地撿別人不要的爛菜,或者到食堂裡去搶點剩給豬的泔水。
  
  吃不飽,吃不飽。她坐在一堆爛瓦裡哭,她骨瘦如柴,面容清瘦。
  
  姚玉龍走過來了:“小妹妹哭什麼?”
  
  “餓。”她繼續哭。
  
  “給你。”姚玉龍塞給她一個西紅柿。
  
  那個時候能吃到這種東西真是福氣,那個時候給誰這種東西是願意對誰好。洪碧幾乎是連嚼都沒有嚼就吞下去了,和著嘴裡流淌的清口水,差點把舌頭都吞下去了。
  
  “傻孩子。”姚玉龍低下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會好運的。”他轉身走了。
  
  姚玉龍第二次來的時候,洪碧正在吃昨晚在菜地裡撿的爛葉子。腐爛的葉子上有著綠色的蒼蠅在爬,可是洪碧吃得很香,那滿足的樣子好像自己吃的是人間美味。
  
  “不要吃,很髒。”姚玉龍差點吐了,把她手裡正在吃的東西扔掉。
  
  “哦。”她趕忙扔掉,生怕因為自己哪裡做得不好,老天爺僅僅恩賜給她的一點關懷都要收回。他長得真好看,笑得那麼燦爛,她想。
  
  “來,我給你帶來了吃的。以後你跟著我。別人不敢欺負你。我叫姚玉龍,以後是要做公安局局長的。”姚玉龍低下頭依舊親她的額頭。
  洪碧點點頭。
  
  接著,洪碧站在蹲在自己面前的姚玉龍面前,對著姚玉龍的嘴唇親了親,就是舔了舔姚玉龍的嘴唇,舌頭不敢伸進去,吃到了姚玉龍的一點口水,有點甜。
  
  “呵呵。我以後會每天來找你的。”姚玉龍把帶給她的鋪蓋卷鋪在地上,臨走的時候還拍了拍洪碧的小腦袋。
  
  洪碧站著看姚玉龍遠走,眼中有些淚水,她害怕姚玉龍以後不來了。
  姚玉龍沒有失言,每天都偷偷給她帶吃的。
  
  三年之後,四人幫打倒了,洪碧家受到了政府的平反,得到了房子和食物,也可以到學校讀高中,本就是書香門弟,讀書之後一點就開竅,成績好,模樣俏,那時候讀個大學是稀罕事,可對洪碧卻不難的。
  
  姚玉龍在她十六歲的時候,看見她如同一朵剛剛開放的玉蘭花,嬌媚萬千,又有學問,一時覺得自慚形穢。
  
  洪碧感覺到姚玉龍的尷尬,在十六歲生日的時候來著姚玉龍到小樹林,把自己給了她。
  
  姚玉龍看著洪碧脫光了衣服,潔白的胴體在樹葉中發出聖潔的光芒,嬌小的乳房,雙手盈盈可握,一雙修長的大腿是流淌的河流。他幾乎是被她的美麗驚得癱坐在地上。
  
  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坐在牆角,因為飢餓而哭得眼淚鼻涕一把的小破姑娘。
  
  他癱軟在地上不敢看她,身體卻有了劇烈的反映。
  
  洪碧輕手輕腳地走向他,像只被馴服的小狐狸躺在他身邊。
  
  姚玉龍用手摸了一下洪碧的身體,像觸電一樣彈回來,過了五秒鐘之後,姚玉龍一個鷂子翻身就壓了上去,他小弟弟進去的時候,身下的玉人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她覺得自己理所當然是他的。
  
  姚玉龍到高潮的時候,叫起來的聲音像野獸,雙眼也發出野獸一樣的光芒。
  
  洪碧考上了大學,四年都沒有和任何一個男生說過一句話,畢業後,放棄留校的機會,急匆匆地趕回來和姚玉龍結婚。
  
  很快有了姚荻,婚姻生活讓姚玉龍覺得實在沉悶。
  
  洪碧在姚荻五歲的時候發現姚玉龍有了外遇。
  
  其實,在洪碧懷孕的時候,姚玉龍就出軌了。
  
  姚玉龍畢竟是土匪山賊出生,骨子裡的粗野和低俗是改不掉的,在洪碧懷孕時間,他抵抗不住性欲的煎熬,忍受不了小姐的誘惑,出軌出軌,好像火車,□嚓□嚓,奔流不止的欲望無法停止。
  
  洪碧跟到賓館看見姚玉龍和小姐纏在一起的時候,拔腿就跑,便跑邊吐。
  
  太惡心了。
  
  她在心目中居然連一個小姐都比不上,他和小姐在床上生龍活虎,而家裡可以半年不碰她。
  
  其實也不能怪姚玉龍,誰叫書香門第的女子都那麼矜持,那麼保守呢?
  
  他在她面前就是一個粗人。
  
  而她對他的順從完全是故作姿態,她故意放低姿態要討好他。就是因為十三歲時候的一個西紅柿。
  
  外人也這樣看他,他們都說他是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
  
  他卻覺得他在那些妓女身上更能找到作為男人本性的快感。
  
  而她卻被這個事情徹底打敗了,她以為她十全十美,有才有貌,他竟然還是背叛了她。
  
  她跑到離主城區十公裡遠的寺廟裡哭了三天三夜,悲哀她那從少年就萌動那可以依靠一生的愛情。
26
  
  寺廟來來往往的人群看見洪碧在哭,寺廟上上下下的小尼姑看見洪碧在哭。
  
  這次的哭,完全是驚天地,泣鬼神,洪碧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面,眼淚是心靈受傷流出的血液。
  
  洪碧先是哭,最後呆了下來,她不相信從小到大堅守的英雄和美女童話般的故事就這麼破碎了。
  
  她看見自己的眼淚滴下來,她覺得自己的感情很髒,她想起十三歲的時候自己噘著嘴巴去親姚玉龍的心情,內心緊張,卻又覺得這個吻聖潔而漂亮,還帶一點獻身的精神,想狠狠吻卻又不敢吻下去。
  
  她笑了一下,這個世界多少美好的事物不是因為自以為是的誤會。
  誰知就這樣笑了一下,面部表情卻就此僵住了,呆呆傻傻地坐在那裡,面含著一絲誰也讀不懂的笑意。
  
  姚玉龍來過一次,見到洪碧的時候,她已經呆成了一尊雕像。
  
  拉她,不動;摸她,沒有感覺;想硬把她背回去,一移動她的身體,她的眼淚就流出來,眼睛一直紅紅腫腫的,眼眶中蓄滿了水,眼珠都泡漲了,好像一搖動她的身體,眼珠就會從眼眶裡滾出來。
  
  姚玉龍嘆口氣:原來,任何漂亮的女人只要被折磨了都是一樣的難看。她不想走,就暫時留在這裡吧。女人嘛,總是這副德行,她是我的老婆,會回來的。
  
  姚玉龍給了靜慧師太一筆錢,叫她好生照顧洪碧,開著車走了。
  
  靜慧師太于是親自來點化這位與佛有緣的人。
  
  “施主。你看看這花漂亮嗎?”靜慧對洪碧說。
  
  洪碧的眼睛都沒抬,現在哪怕是搬座金山在她面前,她都沒興趣看,哀莫大于心死。
  
  “施主,你看,這花是比葉子漂亮的,花比葉子漂亮,葉子卻比花的壽命長。”靜慧邊說話邊把花撕碎。
  
  白色的好像女人長裙的花被撕碎了,散落在地上,哀憐地望著洪碧。
  洪碧的眼神動了動,難道美好的東西都是容易被傷害的?
  
  “施主,葉子和花不一樣的。葉子碎了,我們不會心疼,它給花養分,它的使命就是給予;而花,是展示,是被觀看,被欣賞,被關注,它的生命就是一場被褻瀆或者被珍惜。而你是花,你和葉子不同。”靜慧說。
  
  洪碧抬起頭看她。
  
  靜慧笑著說:“簡單地說,就是女人要自己對自己好。人活著都是為自己,人有很多欲望的,見好就收吧。”
  
  洪碧驚訝極了,這個從小就被一個西紅柿收買的孩子,從來沒有人教她要學會善待自己。
  
  “好些了嗎?今晚你住後院上好的客房,但是晚上不要出來亂走動。”靜慧笑著走了。
  
  “哦,對了。我會派人給你的客房送上一些佛經。”靜慧說。
  
  “不要佛經,有《聖經》嗎?”洪碧終于說了一句話。洪碧家裡就供著觀音菩薩的像,姚玉龍回家首要的任務就是給觀音菩薩上香。官越做越大,貪污數目也越來越大,求求菩薩保佑千萬不要丟烏紗帽。
  
  王子丟開王位拋妻棄子出家本是擯棄富貴的無欲無求,傳到這邊就變成想要欲望的傾吐器。看看《聖經》吧,據說是講愛的。
  
  “當然有了。我也是讀過大學的,我大學讀的可是宗教學。其實我挺喜歡基督教的,但是在中國不受歡迎,只有皈依佛祖了,佛祖在中國有市場,中國人成天求佛祖保佑他們發財。我是佛祖的話煩都煩死了。”靜慧走了,還符合洪碧的心意般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洪碧若有所思地去後院的客房。
  
  房間的門已經敞開著,床上已經換上了新的被褥,尼姑庵,用的居然是大紅的被褥,真不害臊。
  
  正想到這時,一本寶藍色的《聖經》四四方方地擺在大紅的被褥上。
  翻開書,上面寫著: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不是嫉妒,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是盼望,凡事忍耐。
  
  洪碧想:愛應該就是愛,本身就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但是轉念想了一下,覺得書上說得有些道理。
  
  夫妻之間難免有些誤會,男人嘛,這世上哪有不貪腥的貓?畢竟和他一起都生了兒子了,想起姚荻,正是他呀呀學語的年紀,哪裡能離開媽媽呢?
  
  洪碧腦海裡湧現出很多很多的理由,兒子的可愛模樣,已經會清晰地發出“媽媽”的聲音了。
  
  兒子,兒子,我明天就回來。
  
  至少兒子還是維系這個家庭的紐帶。
  
  洪碧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家了,女人做了母親,在男人面前就會變得沒骨氣,誰叫兒子是從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割舍不下。
  
  站在別墅門口,有些不好意思按門鈴,于是自己開門,太陽把第一縷陽光照在鐵門上,洪碧覺得晃眼。
  
  進入客廳,空無一人;急匆匆趕到寶貝的臥室,寶貝睡在地上,滿臉通紅,沉睡中。
  
  洪碧嘆嘆氣,搖搖頭,媽媽才幾天不在身邊就不會好好睡覺了。
  
  抱起寶貝把他送到床上,觸摸到姚荻皮膚的時候,才發現他的溫度高得燙人。
  
  “寶貝,寶貝。”洪碧慌了,急忙喊,姚荻已經是高燒昏迷過去了。
  
  “姚玉龍!!!你給我出來!”洪碧喊丈夫的名字,卻看見丈夫和另外一個女人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女人的體形像蛇,看他們的倦容。
  
  地上許多用過的衛生紙,吸收了兩人身體裡的太多液體,消化不良地癱在旁邊。
  
  姚玉龍驚醒了,他望著洪碧,被洪碧抓個正著,姚玉龍的眼神先是有些害怕,有些尷尬,後來這眼神變成了破罐子破摔的無賴。
  
  洪碧眼裡的憤怒逐漸淡了下去,她把姚荻背在背上,出去,開車,去醫院。
  
  “你們做父母的在做什麼呢?孩子都燒到40°了。不想他活了是吧!”醫生很大聲地對洪碧說話。
  
  洪碧的眼淚馬上下來。看著兒子燒得紅撲撲的小臉蛋,心疼得快碎掉了。
  
  “兒子,對不起,媽媽以後再也不離開你。”洪碧想。
  
  想到姚玉龍,又想到《聖經》裡說的: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不是嫉妒,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是盼望,凡事忍耐。
  
  曾經把自己作為給你的禮物,十六歲的草地上,我為你俯身成為羔羊,放低自己,忍耐包容,這禮物早就超越了愛本身。
  
  只是,你懂得珍惜嗎?
27
  
  經過搶救,姚荻的燒有些退了,可是仍然昏迷不醒。
  
  醫生告訴洪碧,兒子的腦子燒壞了,以後很可能會成為一根筋。醫生的意思就是說姚荻以後會比其他同齡的孩子傻。
  
  洪碧望著兒子眼淚汪汪的。這個時候的心疼才是真的。
  
  想比起姚玉龍的背叛,兒子生病的痛在洪碧心裡才是血淋淋的。
  
  兒子躺在床上,皺著眉頭,洪碧的心都被他攪亂了,毫無章法,一絲一毫存活的感覺都被兒子牽引著。
  
  洪碧嘆了口氣,原來,自己的情人是兒子。原來,母親的情人是兒子。
  
  那麼,孩子,媽媽會永遠在你們身邊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奪走你。
  
  姚玉龍也趕來了,看見兒子的狀況,進病房摸摸兒子的額頭,然後內疚地看著洪碧。
  
  洪碧不看他,她還是有些難過的。怎麼能不難過的,那是曾經的愛情,這個男人是埋葬她愛情的墳墓。
  
  “洪碧,我想和你說個事情。”姚玉龍說。
  
  “一切等兒子好了再說吧。”洪碧回答,淡淡的。
  
  “好吧。”姚玉龍理虧心虛地回答。
  
  “只是,我想我要我們離婚的事情,也是你想對我說的。”姚玉龍丟下這句話就逃似的離開醫院。他一定是相通了這個世界上有無數的女人,而他有的是錢和時間。
  
  洪碧聽了姚玉龍丟下的話,嘴角浮現冷冷地笑意。
  
  姚荻病好了,洪碧帶著兒子回家,姚玉龍日日在外鬼混,哪裡還有時間歸家,由于洪碧一直比較排斥陌生人,家裡雖然大,但一直沒有請保姆,沒有人收拾,家裡亂得不成樣子。
  
  洪碧親自打掃衛生,把家裡以前的溫馨都找了回來。
  
  做了一頓晚飯,把兒子安排在計劃中,等待姚玉龍回家吃飯。
  
  姚玉龍回家,洪碧親自上前給姚玉龍道歉,說自己以前清高驕傲不懂體貼,不懂溫柔,並說以後一定改正。並暗示自己以後在客廳是貴婦,在臥室還可以淫婦,總是姚玉龍怎麼樣都是可以的,只要不太過火。
  
  牆內紅旗不倒,兒子有親生母親照顧自然是好的;而牆外彩旗飄飄,是男人最美的事情了。姚玉龍看著洪碧點點頭,女人,看來男人真是不能對她們屈服,現在聽話多了。她畢竟是依靠我活著的,不管她多麼高貴,裝得多麼有知識。嘿嘿,只要是女人,雙腿一張,還不是一樣的操。
  
  洪碧嘆息,為什麼一個人當了公安局局長了就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嫖客。以前的姚玉龍被換掉了嗎?還是男人的本質都這般的齷齪不堪?離婚,得到他微不足道的補償,對兒子的成長傷害大;再嫁,恐怕惹人笑柄。罷罷罷,忍氣吞聲,把日子過下去吧。只要等兒子長大,兒子長大了,就沒有人欺負我了。
  
  十年的時間,姚荻長成了翩翩少年。姚玉龍也在外面包了二三四若幹奶。洪碧在這十年間收集了姚玉龍許多作奸犯科的證據,並轉移了姚玉龍貪污百分之三十的財產到了國外。那些錢,足夠自己和兒子這輩子隨便揮霍。
  
  姚荻十九歲的時候,洪碧親手把姚玉龍送進了監獄。
  
  上面換了老大,為了政績,嚴打期間,拿姚玉龍開刀,一群執法人員在苦于找不到姚玉龍犯罪證據的時候,洪碧把這些年收集的證據雙手奉上。
  
  警察來拷姚玉龍的那天晚上,洪碧看著姚玉龍被帶走的身影,姚玉龍轉身看了洪碧一眼,眼中流出了兩行久違的清淚。
  
  最後一眼永遠是追悔,千呼萬喚也找不到當初那對洪碧清醇的愛憐。
  
  洪碧笑了,笑得很舒心,曾經那個倉皇尷尬十六歲的少女已經變成一位城府極深的婦人。春花開三月,豆蔻稍枝頭的愛情已經在回憶裡發霉變質腐爛成灰。
  
  裝飾精典的童話,徒有虛名的愛情。
28
  
  白小墨把自己這段時間寫的作業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打印出來,裝訂成冊。
  
  可惜那天上課,白雲沒有來。
  
  白雲也不是故意不來的,他只是睡過頭了。
  
  等他到講台的時候,白小墨已經走了。她一向等人只等十分鐘,十分鐘是一個不大長卻也不短的時間,對得起自己,沒有遺憾,即使有了遺憾,那就留給別人吧。
  
  她把自己的作業放在講台上,隨它吧。
  
  白雲走上講台,看見講台四四方方的潔白本子上寫著:拙作奉上,請老師指點。桀驁不馴,不卑不亢。
  
  白雲笑了笑,把本子小心翼翼地裹好放進包裡。
  
  講完了課,已經下雨了。
  
  千絲萬縷從天空灑下來,像小時候吃的那種龍須糖。不大甜,但是放在嘴裡,一抿就化。
  
  開車,白雲看著車窗玻璃外的世界朦朧在眼中,他覺得有些孤獨。是的,這些年,他教書成功,生意成功,在女人方面成功,可是,為什麼還會覺得孤獨?
  
  他把車開出校園。
  
  路邊有一個人在雨中和來往稀疏人群的雨傘中顯露出來,她沒有打傘,只是低著頭一步一步往前走著。她穿著白毛衣,毛衣上有帽子,帽子上有一圈卷卷的小狐狸毛,牛仔褲,運動鞋。
  
  是白小墨。
  
  白雲把車停在路邊,下車,站在雨中看她。
  
  白雲遠遠看這個孩子向他走來,她走得歪歪斜斜,用她蹣跚的步伐。她在想什麼呢?這麼專注,不怕雨淋濕嗎?
  
  白小墨看見遠處有人停下來,她望去,那個人在雨中點了一枝煙,火苗串上來,他低頭吸煙的樣子很像荷花在水中抽枝。
  
  “哦,白老師。”白小墨問候他。
  
  “小墨小朋友。”白雲說,“一個人,不覺得孤獨嗎?雨雖美卻大,我們到車上去欣賞吧。”
  
  “哦,好的。”白小墨上了車。她是呆傻的,她徑直跟他走到駕駛室。直到白雲說副駕駛室在那邊,她哦了一聲,才走到那邊。
  
  兩人在車上都沒有說話,默默。或許,我們很多時候從對方身上聞出相同氣味的時候,沉默是更為默契的交流方式。我知道你,你知道我。就這樣。我們像腐爛中的水果,表面光鮮油亮,內心早已凋敝不堪。誰能管誰的死活,外面的雨那麼大。
  
  白雲把車開出城市,一直開到了郊外的山頂,山頂上卻可以在雨中看見太陽。
  
  原來太陽也會哭的,白小墨看著太陽掛在傾盆大雨的天空想。
  
  白雲掏出白小墨早上交的作業,拿出來念:
  
  
  花
  
  
  你是花
  
    你和葉子不同
  
    它情深似海而靜水流深
  
    你是花
  
    沒有人笑起來比你嫵媚
  
    沒有人哭起來比你綺麗
  
    沒有人愛起來比你濃烈
  
    沒有人恨起來比你招搖
  
    
    你絢爛到灼熱
  
    你開放到凌厲
  
    你自以為是
  
    你自作聰明
  
    你繁盛地生
  
    你迅速地死
    
    都因微風拂過
  
    你臉色輕佻
    
    你是花
  
    是愛情的陪葬
  
    命中注定
  
    一夜開放定生死
  
    流淌一地像血液
    
    你這金枝玉葉
  
    淪為枯枝敗葉
    
    看見你腐爛的屍體
  
    有誰還記得你
  
    曾經是一朵花啊……
  
  
  
  白雲笑了說:“原來你也會寫這種詩歌啊,我還以為你只會讀《現代文學史》。”
  
  白小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後面還有小說,你不看嗎?”
  
  “一道紅色的光芒從窗戶縫裡透出,吸引了一雙因嫉妒而充血的眼睛,眼睛的光芒因為看見窗戶內大紅床上滾動的兩個身體而黯淡下去了。……”白雲念。
  
  “哈哈,你寫得。。。你也寫這些的嗎?你了解嗎?”白雲笑了,停了一會,他又問她,“白小墨,你覺得孤獨嗎?”
  
  你覺得孤獨嗎?
  
  是的。
  
  我孤獨我孤獨我孤獨。
  
  白小墨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她開門下車,站在懸崖上,頭頂萬丈光芒,淋著傾盆大雨,看到雨中的城市慌亂不堪。
  
  白雲站在她身後說:“剛才我在雨中一眼就認出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白小墨轉過頭,望著他笑,望他的時候望見了他眼角的細小皺紋,頭上的華發抽于青絲。
  
  你常問我: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眼就認出了你?
  
  你問過兩回──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眼就認出了你?    
  
  你只問過兩回,每一回我都記住了,腦海裡反復回憶,演練著回答時的神態和聲音,于是我常常聽見你在問,也誤以為自己常常用這樣美麗的聲音回答了你。
  
  我們有多少時候都是不知不覺得就愛上了一個人。
  
  這愛情,謹小慎微。
  
  這表情,細致幸福。
  
  這臉色,神情慌張。
  
  “下午還有課,我們回去吧。”白小墨說。
  
  白雲笑著點頭,這個孩子真是意思。她的才華驚擾到了他。
  
  白雲的兒子白小雲在課堂上走神,朱碧死了,要找新的方式去接近自己喜歡的小女孩。
  
  張芷捷摟著姚荻在房間裡呼呼睡覺,下雨天,睡覺的唯美天氣。張芷捷想:終于下雨了,可以好好睡覺了。
  
  姚荻把手伸進了張芷捷的睡衣,抓到兩只光滑溫暖的兔子,想:都被她呼來喚去這麼久了,今天才算正式摸到了她的乳房。
  
  因為大雨,洪碧和章嚴沒有去尼姑庵找靜慧師太。
  
  章嚴在家裡獨自準備午飯,垛肉的時候,垛飛了刀板上一塊小木頭,心想:總有一天,我要把那群小妖精全垛碎。
  
  洪碧在家對著鏡子唱京劇:
  
  海島冰輪初轉騰,
  
  見玉兔,
  
  玉兔又早東升。
  
  那冰輪離海島,
  
  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
  
  恰便似嫦娥離月宮,
  
  奴似嫦娥離月宮。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在廣寒宮。
  
  玉石橋斜倚把欄桿靠,
  
  鴛鴦來戲水,
  
  金色鯉魚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
  
  長空雁,雁兒飛,雁兒飛,哎呀雁兒呀,
  
  雁兒並飛騰,
  
  聞奴的聲音落花蔭,
  
  這景色撩人欲醉,
  
  不覺來到百花亭。
  
  
  
  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各活各的,其他人的存在並不重要,我們總是抱怨自己不夠快樂,你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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